有句话,叫做“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”。
命运有没有安排,不知道,总之段美美被田蔻蔻催着赶紧回东京,那是徐咏之的安排,田蔻蔻不肯直接把传送门开进宅院里,也是徐咏之请托的。
但是现在段美美看着那个熟悉的院子大门。
我们一直管这个院子,叫做“山字堂”的宅院。
里面住过很多人,有的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,他们是朋友,或者伙伴。
但是这快一年的时间里,这其实就是这群人的家。
段美美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。
但今天,好像不是了。
家门口站着两个男人,生得高大威猛。
他们穿着不太合身的家仆衣服,神情严肃紧张。
他们是便衣。
细看,你能看到他们的破绽——他们的袍子下面穿着官靴。
应该是殿前司的人,但是面生,没有见过,段美美打黏土怪的时候认识的几个殿前侍卫都不在其中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。
那是柴荣在位时候的殿前侍卫。
赵匡胤登基之后,提升了不少的殿前司侍卫。
大兵升做什长,什长升都头,但是不是在殿前司提升,你得去龙捷、铁骑或者虎捷三军,到前线立功去,广阔天地大有作为。
这就是体面的帝王,如果是朱温这样的屠夫,估计就把前朝的兵刨个坑儿埋了。
这件事是在几个月当中缓缓进行的,同时因为有征讨李筠的一场战役,提拔人简直是最正当的事了。
一些最可靠、最可以信任的人,则会被赵匡胤调回到身边,比如徐咏之,虽然他更擅长指挥虎捷军的精锐,但回殿前司来当差,会让赵匡胤更安心。
段美美看着这几个大高个面生,也不理睬,迈步就进。
“姑娘,干什么?”一个兵开口就问。
“这是我家呀。”段美美说。
“我不认识你。”这个兵一脸警觉。
“我还不认识你呢,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?”段美美说。
两边一张嘴就说僵了,要在平时,段美美绝对不会这么做。
但是看见那个喜字儿,她实在是不能淡定了。
里面出来一个人,不是别人,正是段美美的义父徐太实。
“自己人,不要误会。”徐太实吩咐两个兵。
两个兵行了一个军礼,不再说话了。
徐太实现在是殿前司的指挥使,官职不高,但是说话算数。
“爹,这些人是做什么的?这个喜字又是怎么回事?”段美美问道。
徐太实凑近段美美,拉着她的衣袖往里走,怜怜赶紧跟了进去。
“里面说。”徐太实说。
“哎呀,快告诉我吧。”段美美走了几步,觉得义父的表现太不自然了。
“别吵闹,官家今天要过来吃酒,所以来了好多兵,大家都比较紧张,你到后面,我来跟你说。”徐太实压低了声音。
穿过二门,段美美让怜怜在廊下等,自己和徐太实进了小会客室。
“孩子,你要挺住……”徐太实看着段美美直叹气。
“我还有什么挺不住的,就算再不好,也是喜事,对吧……”段美美大概猜到了。
“大人今晚要和巧姐成亲。”徐太实终于鼓足勇气,说出了口。
如果换到一个月前,段美美就算是脾气再好,也难免抄起板凳来找巧姐算账。
“这件事怎么发生的?”段美美冷静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。
徐太实叹了一口气,他不知道要跟段美美讲多深,讲多少。
“小少爷的名字,叫徐宗谱。”徐太实说。
“这个名字不错,是谁取的?”段美美脸色越来越平静。
“官家取的。”徐太实说。
“官家知道了?”段美美问。
“大人告诉官家了。”徐太实说。
“他真实在。”段美美叹了口气。
“幸好他实在,官家已经猜出小少爷的身世了。”徐太实说。
“官家不介意吗?”段美美说。
“官家放过了这个孩子。”徐太实说。
“好人。”段美美的评价简明扼要。
“但是官家要求,孩子不能没有合法的母亲,也就是说,公子必须要成亲。”徐太实说。
“所以你们就让大人娶那个女人?”段美美说。
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”徐太实叹了口气。
“爹呀,你也是真老实。”段美美说。
“啊?”徐太实一脸惊讶。
“官家的意思,是这孩子必须有个娘,所以大人必须要娶个妻子对吧。”段美美说。
“对,不然的话,会名不正言不顺,不能让那位贵人的儿子是私生子。”徐太实说。
“行,我明白了。”段美美坐在椅子上。
“你要明白大人的苦衷。”徐太实说道。
“太实叔,我来说吧。”门外传来徐咏之的声音。
徐太实打开门,跟徐咏之行了个礼,闪身出去了。
“你……回来了。”徐咏之看着段美美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段美美看着徐咏之。
徐咏之一身吉服,但显然瘦了。
在泽州的这些日子,可以用“夙夜在公”这四个字来形容,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练兵、整顿泽州的街道、工作得不亦乐乎,人也晒得有点黑了。
她有点不安地把手放在徐咏之的脸颊上。
“以后要这样摸你,都要征求那个女人的同意了,是吗?”段美美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了。
徐咏之默然无语,托起段美美的脸颊,吻住了她的双唇。
有时候不用说那么多的话。
嘴唇分开的时候,拥抱就随之而来,徐咏之紧紧地抱住段美美。
他们的时间不多。
“怎么官家都来了?”段美美抓进时间问。
“难道不应该偷摸摸地办吗?”
“咳,别提了。”徐咏之说。
因为时间紧任务重,山字堂对这个婚礼的安排是非常小规模的,只邀请了一部分至亲好友。
前天巧姐听说了这个安排,对这个安排非常不满意。
“我说夫君。”
“别叫我夫君!”徐咏之说。
“得叫啊,平时再叫你徐公子,万一临时改不过来就麻烦了,再说你现在都有儿子了,已经不是公子了。”巧姐说。
“你有什么事?”徐咏之说。
“这孩子是真正的龙子,他过满月,总得有个有身份的人加持一下,莅临一下,讲讲话什么的吧。”巧姐说。
“就让干爷爷讲吧。”徐咏之推荐的是金九公,丐帮帮主。
“这不行,这个行业,回头孩子跟他入行,不是麻烦了么。”巧姐说。
“我建议就别折腾了,等到孩子冠礼的时候,给他找一个有身份的戴冠者。”徐咏之说。
“别呀,孩子过满月一辈子就一次,而且我这辈子应该也就这一个孩子了,除非……”巧姐笑着看看徐咏之。
“没有除非!”
“这事儿越少人参加越好,我再说一遍,为了孩子的安。”徐咏之说完了就出门去衙门办公了,巧姐就在家里琢磨上了。
方子有效,下次就还抓那副药。
还得去找阿梅大姐。
这次她直接去了张永德的府上,让门子来通传。
阿梅大姐正在屋子绣花,听见外面通报,“徐都指挥使的未婚妻求见。”
“怎么,段美美找上门来了?果然,咏之兄弟有麻烦了。”阿梅大姐赶紧让把姑娘叫进来。
进来一看,是巧姐。
“巧姐,是你呀……”
“阿梅姐,我就是想问问你,家里收到喜酒的请帖没有。”
“不是满月酒吗?”阿梅大姐笑着说。
“咳,也是当今圣上做主,赐了婚……”巧姐说道。
“什么!官家也会去吗?”阿梅大姐嚷道。
“这个事情我还真不知道……”巧姐说。
“好说,包在我身上!”阿梅大姐没等她说完就拍胸脯,把她送出了门。
当天晚上,徐咏之要结婚这件事,就传遍了东京城。
一大批官员纷纷送来书信,问徐咏之为什么不邀请自己。
赵匡胤和王皇后用晚膳之前,张德均就跑来了。
“中书舍人要成亲,家里说是官家赐婚。”张德均说。
“是有这事儿。”赵匡胤骚搔脑袋。
“所以明天会有好多官员和将领去他们家吃喜酒……”张德均说。
“怎么闹这么大动静?”赵匡胤也吃了一惊。
这不是徐咏之的风格啊。
王皇后拿出一罐绿豆汤,给赵匡胤端上。
官家身子胖,热天吃不太进东西,娘娘就会煮点汤这种消夏败火的汤,装在罐子里用井水镇凉了喝。
“热闹一点也好啊,说起来,这还是大宋建立之后,你们这帮弟兄们生的第一个孩子吧。”王皇后提醒道。
“嗯,这还真是,这孩子是大宋的长子啊。”赵匡胤笑呵呵地说。
“官家圣明!”张德均松了一口气,有赵匡胤这个表态,父丧纳妾这个事儿,就不叫事儿了。
“既然大家都去,索性官家也去吧。”王皇后说道。
“哦?这……”赵匡胤沉吟着。
“去吧,热闹热闹,酒不要多吃就好。”王皇后说。
媳妇主动催男人去应酬,就说明这个应酬很重要。
“张德均,通知咏之,明晚的婚礼和满月酒,朕过去。”赵匡胤说。
这下殿前司就折腾得鸡飞狗跳。
皇帝要去都指挥使家里喝酒,这安保压力可大了。
偏偏赵官家还非要与民同乐,不许封路净街。
最后这个事情还是要落在新郎官身上,徐咏之折腾了一白天,才算把一切细节都敲定。
李嗣归一问巧姐,又是阿梅大姐的老路。
“熊姑娘,跟你说了不要再做任何行动,大人说了的话,可以不算是吗?”李嗣归一脸的严肃。
“关心一下媒人女儿有没有收到请柬,这不是非常正常的社交活动吗?”巧姐说。
这孩子学鬼心眼儿学得倒快。
“还要啊,李先生,我希望您来做小少爷的老师。”巧姐说。
“这是收买!你说了不算,要大人来决定。”李嗣归喊道。
“您看,我没有恶意,就是单纯觉得您的才学智谋过人……”巧姐说。
李嗣归一点脾气都没有了。
“还有啊,以后就别叫熊姑娘了,明天开始,我就是山字堂的主母,您可以称呼我夫人。”巧姐笑嘻嘻地说。
李嗣归出来,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,赶紧去找徐咏之。
“大人,如果她明天被官家加持过,以后怕是就要当这个家了。”李嗣归说。
“李先生放心,我有安排。”徐咏之说。
“安排是什么?”李嗣归问。
徐咏之低声把安排说了一遍。
“嗯!嗯嗯!好……”李嗣归连连点头,也去准备了。
徐咏之的计策有一个极其脆弱的点,那就是段美美。
如果段美美不配合,一切都要完蛋。
“说完了,就是这样。”
“好了,我梳理一下,你被巧姐绑架着必须要结婚,现在走投无路了,让我救你,我怎么救你?”段美美流着眼泪说。
“你这么多事情都绕开了我,我怎么救你?”
段美美确实一肚子气,离家出走,确实是自己不爽,但是任凭巧姐在家里滥耍威风,自然是徐咏之有错。
“我希望你今天能够冷静下来,有人会指引你走完流程。”徐咏之说。
“冷静,哈!冷静!”她抹着眼泪。
“我爱的男人要跟别人拜堂成亲了,你要我冷静!”
“美美,请你听我的,现在,我要你回屋去,洗澡水打好了,你一路辛苦,洗洗去。”徐咏之说。
“洗干净好看你的婚礼是吗?”段美美说。
“我不想再重复一次了,这是命令,我得赶紧去前面迎客人,有些宾客已经来了。”徐咏之说。
“是,”段美美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句,“老板。”
徐咏之叹了口气,和在女人之间周旋赔小心相比,还是冲入敌阵更简单一点吧。